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，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，据说，他会向玉皇大帝汇报每一个家庭主妇的贤淑德行。为获得好名声，家庭主妇们会在此前一个晴暖的日子打“炭煤灰”，对家里卫生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。

“炭煤灰”是农村老家对陈年积尘的俗称。农村老家的房子多数是木楼瓦顶的“通心屋”，一楼起居，二楼储物。农家的卫生习惯，局限在视线所至、触手可及，这就使得那些马路上汽车驶过的扬尘、各种焚烧腾起的火灰、大风吹来的细碎的枯枝败叶等经由瓦缝，层层叠叠落在屋梁、谷仓、木柜、陶罐、楼面等之上，年久日深，成为“炭煤灰”。

连续看了几天的“天气预报”之后，妈妈把打“炭煤灰”的日子定了下来。这天，早早地吃过饭，安顿好小孩，妈妈就开始搬动起来。打“炭煤灰”的程序固定有四：搬、扫、擦、洗。搬，一般从被褥开始，被褥天天盖、月月洗，是最干净的，搬出晾在阳光里，晒上一整天，吸收了热量的棉被蓬松起来，晚上盖在疲惫至极的身子上，舒服得直哼哼。接下来，就是把屋内的锅碗瓢盆、坛坛罐罐、桌椅凳子等但凡能搬动的家什一律搬到屋外，一则腾空了屋子，减少了打扫时的磕碰，二则有利于其他人手对家什的擦洗。我们不在家的日子，一切都靠妈妈的双手，一点点的耽搁，如小孩哭闹纠缠，四个程序就无法在同一天完成，妈妈只能将一些擦洗的任务留给明天。

打“炭煤灰”最累的属扫，这种扫，不同于日常家务中的扫地，由里及外，而是至上而下。带上事先做好的加长版的扫把，简单地防护一下口鼻，爬到“楼上楼”——屋内最高的横梁上。家里往往把一些有用却长久没用的木板、木材堆放在这些横梁上，没有固定，站在上面颤巍巍的。双腿尽量少移动位置，伸展手臂，挥舞长扫把，顺着瓦棱，顺序扫动起来。一会儿，在“楼上楼”昏暗、封闭的空间里，弥漫呛人的灰尘，呼吸变得急促，能够感觉到灰尘直往口鼻里塞。这种打扫对人体绝对是有害的，但年复一年，妈妈们为了一种心理的欣慰，情愿被损害。人的一生中，像这样的损害还有很多，但只要人心愉悦，我们依然健康生活。

实在受不了灰尘的刺激，只有爬下来，冲到屋外喘口气，醒几把黑乎乎的鼻涕、吐几口黑乎乎的浓痰，待到呼吸顺畅了，再次爬上去。瓦缝打扫完毕，接下来就是脚下的木板、木材，一块块、一根根清扫干净，摆放整齐，让它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再次蒙尘。爸爸去世了，儿女成家了，这些木板、木材的功用已经成为永远的等待。老家的房子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，由于经济拮据，仅仅粉刷了墙壁，铺设了楼面，硬化了地板，以后的二十多年里，没再进行任何的装修，房子在心的热冷间渐渐衰老。不忍房子的破败和留守妈妈的寒酸，每次我们回家，心悸之余，会潮起装修房子，甚至重盖房子的念头，但匆匆离开后，所有的心思又都投入到自身生活的奔忙中，忘却了豪迈的一念。

“楼上楼”清扫之后，二楼的楼面上落下了一层厚厚的“炭煤灰”，但毕竟在踏实的楼面上，清理起来顺畅得多，但要谨慎，尽量不掉到一楼去，一楼毕竟起居，日常清扫，除了各个角落里的蛛网、灰尘多些外，其他地方还是干净的。清扫出来的“炭煤灰”不能像日常垃圾随意倒放，里面或多或少有“老鼠药”之类的有毒物质，需把“炭煤灰”装在废旧的箩筐里，远远地倒在鸡群去不了的山上，或深埋在不种植的地里。

擦是最耗时、耗水的，试想，一年不擦的门窗、柜体、楼面，再经由这次的集体蒙尘，要擦拭干净，不是一时半会、一两桶水能了事的，往往是擦一把，一桶水就黑了，换水再擦，无数次重复之后，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。或拖或洗干净地面之后，打“炭煤灰”才告一段落，天色也不早了，把屋外擦洗干净的家什一样一样搬进来，摆在原位，顾不得饥肠辘辘，赶紧洗澡，“炭煤灰”落在身上，早已瘙痒不堪，至于内内外外的脏衣服，实在懒得理会，待到明天，和拆卸下来的窗帘之类一起去溪水里洗吧。

这是妈妈一个人的打“炭煤灰”，所有程序，一人包揽，身心俱疲，接下来的日子，还需不断地清洗，直到把家里日常做饭的锅、盆等都擦洗铮亮了，打“炭煤灰”才最终结束，而时间已经临近十二月二十三，甚至超过，灶王爷在玉皇大帝作什么样的报告，妈妈已经不在乎了，她得为接下来的过年忙忙碌碌了。（作者   曹富蓉）

责编：梁昕

来源：耒阳市融媒体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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